卓燕群:念师恩——纪念我与马瑾老师的点滴

2018年8月24日,农历七月十四日,晚十点多,我从研究所办公楼出来,目睹了皓月当空,不觉潸然泪下,此刻我又想起了马老师,如果真有千里共婵娟,在另一个世界的她是否也被这美好的月色所吸引?

2018年8月9日下午五点多,我跟随马老师走出待了一天的二楼会议室,扶她下楼到办公室,提醒她吃点零食再回家,看她吃着饼干,我才离开她办公室。第二天中午再见她时却是在医院,她已处于深度昏迷状态,看着她苍白的脸,我心如刀割。再过两天,噩耗传来,马老师已经走了……这么突然!我潜意识里无法接受这个事实,因为清晨她坐在办公室的电脑前微笑迎接我的敲门声这一场景已经刻在我内心深处,无数个这样的场景里,她为我传道授业解惑或分享我们各自的经历与趣闻。所以,很久以来,我是心安的,因为马老师就在办公室。可往后,我再也看不到她的身影了……

2010年3月底,我在所办公室里第一次见到马老师,她炯炯有神的眼睛看着我,让我既害怕紧张也感到倍受鼓舞,在问答中使出我的浑身解数以期表达清楚。她让我用简短语言介绍本科毕业论文的主要内容,并给我出了个难题:你学地质的,来这里要搞实验,能跨过来吗?我说实验和野外工作可以结合来搞。她兴奋地说:“你想走综合的路线!”几天后我被告知被录取了。研究生面试后,我继续回广西支教,志愿者生活苦中有乐且多姿多彩,我时不时会把这些经历和体会写下来并分享给马老师。她看后回复:“比较起你所说的工作活动,做研究生会枯燥得多,一切趣味都在学习、思考和探索中。但远远不是轰轰烈烈。或许内心也轰轰烈烈,但表面却是平静如水。希望你在科学研究中也充满活力。”在我进入研究生学习之后,与马老师的这两次对话令我更加印象深刻,事实也说明,前者成了我做研究的思路,而后者让我静下心来面对既枯燥又有趣味的科研生活。

硕博连读的关口,我犹豫不决,找马老师商量了三次方确定,她每次都叮嘱我好好想,不着急,并尊重我的选择。确定后她高兴地说:“你终于上了‘贼船’了。”后来方知,马老师是希望我能硕博连读的,但她怕我有压力而没有告知我,她只是引导我去认识我所从事的研究并尊重我的选择。

研究生的方向是亚失稳阶段断层变形场时空演化特征,涉及到两种不同的时空尺度的实验,一是岩石材料实验研究断层亚失稳阶段的变形场特征;二是粘土材料实验模拟基底运动对上覆盖层变形演化的影响,为野外亚失稳研究提供区域构造变形机制分析。当时结合马老师的基金项目内容,粘土实验所选的研究区是汾渭裂谷带并与俄罗斯科学院西伯利亚分院地壳研究所合作实验,因此,我与师兄们两年内两次赴俄做实验,回来后处理数据,终于成文投稿了。没想到被拒了两次。与此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岩石材料实验的文章写了两个都很快被接收了。马老师说:“画虎容易画狗难。亚失稳就像虎,很少人见过,所以即使你画得没那么好也很少人提意见;汾渭裂谷带就像狗,研究的人太多了,即使你做得再好,也会有人提出你的不足”。这一番话让我感觉到新领域、新思路对研究工作的重要性。

我大概花了差不多一年多的时间在学习和编写实验数据处理软件的代码。这段时间内研究进展很慢,与马老师的交流也少了。每次问起我来,我都说在编写程序,马老师就提醒我:“人有时候本来找眼镜是想看书,可找到后发现眼镜不大好用就自己修,修着修着就做眼镜去了,忘了一开始是要看书的”。这也许就是不忘初心,回归科学问题的研究导向。

两三年前,马老师会时不时带外孙和一位师兄的儿子来所里,有时会参加我们的高速摄影实验,看气球怎么破,水滴如何喷溅,并嘱咐他们要向我们这些大哥哥学习。完后她就像幼儿园里的老师一样,带着我们这帮“小朋友”坐地铁去牡丹园的必胜客吃比萨。和我聊天,聊到家人,马老师会打量着我,然后提起她女儿像我这么大的时候怎样怎样,仿佛二十来年的事情就在昨天。我说我女儿会说三种方言,她也会提起她外孙女从美国回来后不习惯语言的情况,等等。家常一拉,不知不觉时间过得很快,有几次还是我提醒她司机已经在窗外等了。我女儿与她见了两回就熟了,在她办公室就像在家一样自在。马老师每次见她总是蹲下来用和蔼的商量的语气和她说话,还拿出多种玩具任玩,甚至陪唱陪跳,逗得小朋友很开心,后来来所里远远地看到她老人家就会跑过去要抱抱。

我好怀念搬个小板凳坐在她身边或蹲在她身边一起讨论实验结果的情景,怀念在腾冲一起爬山吃冰淇淋的时光,怀念在手机短信或qq里收到她“你能下来找我一下吗?”的信息,怀念她指着墙上的大地构造图给我介绍不同块体如何相互作用的情景,怀念她跟我说实验室艰难起家、筚路蓝缕的创业史,怀念大老远看到我就挥手的马老师,怀念在食堂打完饭菜后要我帮忙分担的马老师……马老师经常说:“搞研究的,什么也没丢,却找了一辈子。”此时,在另一个世界里,也许她正在兴致勃勃地探索着有趣的事儿。

卓燕群

20180903